从“大厂”到“泡”自家工厂第四代陶瓷传承人这么说 创二代来啦

  从手中的一块泥料开始，经过泥塑、制坯、手刻、彩绘、施釉、窑烧等数十道工序，一件陶瓷产品最终成型。在年轻人心中，这或许是一项自带“距离感”的古老技艺，但于“90后”古睿桐来说，这是一份能收获“成就感”的传承事业。

  2023年，古睿桐离开工作了7年的上海，进入母亲郑苏华创办的JOYYE卓艺工艺品有限公司，现任副总经理一职。她在接受羊城晚报记者正常采访时形容，母亲“从0到1”的创业拼劲，鼓励了她“从0到0.1”的尝试迈步。与通常的接班“母女档”不同，两人还会有感性与理性、加法与减法的碰撞，“我的角色，相当于在天平的另一侧放上了平衡的砝码。”

  彼时，16岁的古睿桐独自前往英国读高中，在爱丁堡大学完成社会学的本科学业后，她继续在英国阿斯顿大学深造，修读了市场营销的研究生学位。两份看似截然不同的专业，实则是其兴趣和现实的融合，为后来的职业方向打下了基础。

  2016年毕业后，古睿桐选择回国到上海工作，曾在甲方和乙方都待过，主要负责市场调查与研究工作。“一方面，我想先到外面闯一闯，看看不靠父母的关照能做到什么程度；另一方面，我喜欢观察，正巧本科期间做了很多问卷调查和田野观察，只不过工作后研究对象换成了客户。”

  然而，待久了，外面的世界也不见得十分“美好”。古睿桐坦言，在“大厂”里，她仿佛是流水线上的一颗螺丝钉，即使付出很大努力也很难拥有影响力。

  与此同时，眼看着父母日渐老去，古睿桐产生了动摇。2023年4月，她回到广州，郑重进入母亲郑苏华创立的JOYYE卓艺工艺品有限公司。

  这不得不提一段关于传承的故事。“北有瓷都景德镇，南有高陂白玉城”，广东梅州大埔高陂镇陶瓷有着700多年的历史，与景德镇陶瓷享有同等美誉。100多年前，郑苏华的爷爷在此创办了陶瓷手工作坊，为乡亲烧制日用陶瓷。其父继承祖辈事业，先后担任大埔陶瓷厂厂长、广东省陶瓷学校校长。

  郑苏华作为第三代传承人，2002年成立了卓艺工艺品有限公司，开拓欧美市场；并于2014年开启国内运营市场，将现代艺术与传统制陶、中华传统与跨国文化、艺术与生活相互融合，提供装饰性与实用性相兼的艺术生活陶瓷。

  刚开始，古睿桐从助理做起，常在广州、潮州间通勤，既要到办公室处理事务，也要到工厂车间学习。“很奇妙的缘分是，以前妈妈带我到厂里，我还是小学生，师傅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；现在我回来，他们成为我的老师，都很乐意教我。”

  在她看来，泡工厂成为工作必不可少的一环。卓艺每年需开发4本产品目录，再加上每年两届广交会和法兰克福消费品展会的新品推出，每一件陶瓷均采用全手工釉下彩绘工艺，节奏非常紧凑。展会之前，她都要和设计师在产线待上很长的时间，察觉缺陷还得及时调整。

  从总监助理晋升到副总经理，古睿桐的担子也更重了，要进一步负责外贸产品的策划开发。为此，她做出了大胆尝试——不再局限于陶瓷材质，而是将产品线拓展至餐桌装饰全品类。在一次浙江义乌的采风，她看中了某种手工艺品的流行风口，随即找供应商工厂谈合作，并对外推荐该新品类。令人惊喜的是，借此赚到了属于自己的“第一桶金”，目前已在国外家具店铺开销售。

  但伴随互联网浪潮成长起来的“二代”，既有近忧也有远虑。传统外贸“处处是黄金”的纪元已然过去。卓艺国内销售模式相对成熟，但此前并未踏足跨境电子商务领域，古睿桐想要抓住这阵风。“对公司未来的发展，需要未雨绸缪，在前期打好基础。”她和记者说，“假设国外线下市场有波动，要有其他创收方式为我们所用。而且，卓艺在国外主攻ToB端，与家居卖场合作的同时，能露出的只有产品底部的logo，需要借助新的商业模式把品牌知名度打出去，甚至直达C端。”

  “从小到大，我经常听到妈妈坚定地说，‘妈妈一定有办法！’我也曾满世界地寻找榜样，却不知真正的榜样就在我身边。”今年母亲节，古睿桐给母亲写了一封特别的信，在社交平台上引起了不少网友的感慨与共鸣。

  自记事起，母亲就是忙碌的状态：创业初期很艰难，设计、包装、清洁、接订单、下工厂、质检、报关等所有事情都要自己干；为了省钱省时间，需要下工厂，郑苏华就坐晚上9时的火车出发，第二天早上一下火车就跑到工厂工作，晚上再坐火车回来；行卧坐走都在构思设想，很多设计就在火车上完成……直到回来接班，古睿桐更直观地感受到了母亲身上那股“从0到1”的创业拼劲、自信与坚定。

  “以老板女儿的角色回来，大家对你的期待值都很高，但你其实对自己能力有很清晰的认知，所以会在决策和管理上思虑比较多，不自觉产生一种何德何能领导大家的‘不配得感’。”古睿桐表示，“但是妈妈总会鼓励我，就算只是‘从0到0.1’的一小步也要敢于迈出。这种精神是很宝贵的，我会经常观察妈妈是怎样做的，慢慢摸索如何当一名合格的管理者。”

  在“并肩作战”的过程中，两人也会有分歧和碰撞。一片芭蕉叶、一朵落花、一根野草，都是郑苏华的灵感来源，她习惯于沉浸在天马行空的设计世界里。“妈妈是一个感性的设计者，开发产品时会不知不觉往里做加法，比如各种系列组套、叠加细节、复杂工艺技法。这时，我会提出理性的声音，稍微刹刹车做减法，相当于在天平的另一侧放上了平衡的砝码。”

  极致细节的背后都是成本，既要达到消费者能接受的合理价位，又要保证公司的利润空间。假如没有前期“泼一盆冷水”，稍微拉一把、拽一下，等到最后面向市场却未达到预期，就为时已晚了——这也是古睿桐在“大厂”习来的经验。

  “当然，母亲不一定全盘接受我的建议，但能改变一点是一点。”她表示，这是一个相互学习、相互平衡的过程。至于接下来，其传承的目标相对明晰：不求完美复刻母亲的成就，但求规划好接班的脚步和节奏，闯出一番小事业，寻找自我的成就感。

  郑苏华：我认为可以打85分。她有独立的思想和能力，同时共情力也很强。她刚进入公司一年多，公司的小伙伴就已经很欣赏她了。她很早就在国外读书，对于该不该回来接班，刚开始心里也没底。她会把接班想得很复杂，但回来之后发现这是一个蛮简单的事情。卓艺陶瓷不是很大的企业，是一个小而美的公司，但沉淀了丰富的企业文化，走得很稳健，这让她融入得很顺利。我曾告诉她，我们要知道卓艺要做的是什么，我们企业不需要做得很大，但要做得有价值。

  郑苏华：她回国后，首先在上海的跨国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，我认为这是非常好的经历。回来后，她把一些跨国企业的管理方法、企业文化导入卓艺，比如今年年会就变成了卓艺首届艺术节，年轻人很喜欢。她会开始思考公司怎样能吸引年轻人，会考虑公司产品的发展趋势，我是无限支持她的，比如她指导开发了一些跨材质的产品，把陶瓷和材质融合起来，在广交会上很受欢迎，这种创造力让我很高兴。

  羊城晚报：古睿桐本身并不是学习陶瓷专业的，你是否会担心专业性影响她的接班计划？

  郑苏华：不会。在她还没有回来接班的时候我就告诉她说，女儿，你真的不要专业，也不需要很喜欢陶瓷，很懂开发陶瓷。因为她回来接班是做管理者，管理者首先要有格局、有责任感，要把公司的小伙伴当做自己的家人，我就给她这几句话，陶瓷只需要懂一些皮毛，做好这些事就可以当好老板。她回来之后，对小伙伴的关心和共情力做得比我好，我很满意。

  羊城晚报：古睿桐是第四代陶瓷传承人了，您作为承上启下的一代，您从父辈传承到了哪些内容？

  郑苏华：我从父辈传承到的最受用的是一种坚持，这也会传承给下一代。我的父亲一辈子就做一件事，他是广东陶瓷学校的校长，一辈子钻研陶瓷，他的很多学生是陶瓷领域的专家，在他80多岁时，还有学生来请教他。古睿桐接班后，挑选合作伙伴、选品、外贸等等，要负责的业务很多，我基本不会去干预她，只要她能传承我们企业的文化价值，坚持持续地创新，我相信就不会走偏。